即便火爆局面早在意料之中，眼見網上一派熱鬧，柳敬亭還是覺得有些興奮，同時再次感覺到，優秀的文藝作品當真是能跨越空間和時間的局限，這個世界的人們看到阿Q的反應與彼世界如出一轍。

惶恐者有之、坐立不安者有之、且笑且嘆者有之……至於寫童話的身份被爆料，雖然稍感詫異，但更多的是恍然，幾天來盤桓在心中的那個疑問總算真相大白，關於一個神秘莫測的女孩。

喬澤！

柳敬亭終於知道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孩問題出在哪裏，她埋伏那麽久等自己出現，應該就是為了這麽一個消息，也算是用心良苦，只是這種狗仔精神發揮在自己身上，實在有些不值。

這個料無論對他本人還是對萬象，都是無傷大雅的事情，盡可浮雲視之，倒是爆料的地方八卦樓更能吸引人一些。

這個八卦樓類似於萬象學園的非官方論壇，專職爆料萬象學生日常，是各種二代學生奢靡校園生活的展覽館，不過論壇會員必須要用萬象學生學號註冊，也就是說，除萬象學生之外，其他游客只能是“游客”，規則十分矯苛。

柳敬亭大致瀏覽了一下論壇頁面，發現這個論壇有個叫“八公子”的傳奇ID，身份神秘，爆料內容震撼私密、幹貨充足，是大家了解萬象頂級二代們私生活的唯一來源。

柳敬亭點開八公子之前的帖子，發現爆料行文風格五花八門，完全不像出自一人之手，這種情況有兩種解釋，一是八公子模仿能力強悍，能以不同口吻爆料，一是這些料其實來自不同的人，八公子只是負責發布而已。

第二種可能性比較大一些，因為一般來說，倘若不是得到所有人的默許，這樣一種人根本不可能持續存在。

普通學生對二代學生們的生活有好奇心，這些貴族子弟彼此之間也會有好奇和攀比，而八公子的存在正好滿足他們這個需求，所以大家默契地允許他的存在，甚至還會把自己知道的內幕消息發給八公子。

八公子最新一個帖子的內容是：“新學期，將有震撼消息發布，敬請期待。”

典型的論壇老手，常見的賣關子。柳敬亭關了網頁和電腦，動身去赴康園長的約。

……

康園長的家距離萬象學園不到一公裏，柳敬亭直接不行過去，走不到十分鐘，就看到康家所在的小區，看規模和布局，這個小區在江海只能算是中檔，難得的清凈和幹凈，柳敬亭站在大門口給康園長打電話，不一會，康園長親自下來把他接進屋。

這是柳敬亭第一次到康家做客，也是他第二次進這種所謂上流人家的房間，跟宮家相比，康家的屋內布局顯得小巧而典雅，看上去不像是出自一個男人的手筆。

“康教授，冒昧地猜一句，這房間應該是，園長夫人布置的吧？”柳敬亭誠懇問道。

康園長呵呵笑道：“觀察地很仔細，不過園長夫人的稱呼要改，叫師母，以後還要叫院長。”

柳敬亭愕然道：“那胡院長……”

“胡教授是副院長，你師母回國之後會擔任文藝學院院長。”

柳敬亭點點頭。

“會不會覺得我任人唯親？”

“當然不會，師母一定也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。”

康園長點點頭，道：“比我厲害。”

柳敬亭也不反駁，莫名聯想到《神雕俠侶》中某個情節，十六年後，已經成了神雕大俠的楊過，在提到小龍女時，十分感傷且認真地承認自己武功及不上小龍女，實際上，這個時候，他已經能與東邪黃藥師比招、與老頑童周伯通交手而完全不落下風。

“不知從什麽時候起，出國留學已經成了時代的潮流，大家出國也變得簡單起來，小柳你可知道我那個時候出國有多麽艱難？”

柳敬亭搜索了一下記憶，答道：“您那時候應該是有名額限制的吧？”

“全國只有六個名額。”

柳敬亭流露出讚嘆的神情。

“可是你知道我在國外那麽些年，最大的收獲是什麽嗎？”

柳敬亭十分機智地答道：“師母？”

康園長搖頭道：“我跟你師母是大學同學，我出國前就跟她在一起了。”

“那就是您一身學問。”

康園長依舊搖頭，道：“我出國學習經濟學，後來自己又選修了文學，因為比較能吃苦，兩科都勉強過關，到現在這個地步，有了些說話的資格，各種稱呼加身，好像真的有什麽了不起，實際上，一直以來，我自己給自己的排名是，文學第三、經濟學第二，排在第一的是廚藝。”

“廚藝？”

“對，如果你有出國留學的朋友和同學，你不妨問問他們，是不是這樣？”

柳敬亭笑道：“那我今天豈不是有口福了？”

“你自己隨便去坐坐，一會就好。”

柳敬亭有些受寵若驚地道：“我可以打打下手。”

康園長擺手道：“簡單幾個菜，都準備好了，你可以去陽臺看看。”康園長說完轉身進了廚房，不再給柳敬亭任何提建議的機會。

柳敬亭覺得有些恍然，雖然他對康園長的社會影響力了解還不透徹，但是他清晰地記得康園長那些傳奇經歷，現在，他居然要為自己親自下廚。

柳敬亭怔了一會，笑著搖搖頭，正要起身去陽臺，忽然聽到康園長家裏的電話響起來。

“康園長，電話。”

已經系上圍裙的康園長探身道：“你接下。”

“噢。”柳敬亭邊答應著邊走到電話機旁，提起電話：“餵，康園長家。”

電話裏楞了一下，隨即一個年輕女聲道：“你是誰？”

“我是來康園長家做客的學生。”

“柳敬亭？”電話裏猜測道。

“對。”

“我爸呢？”

“噢，你是康園長女兒？”

“這個，很明顯啊。”

柳敬亭自嘲一笑，道：“康園長在做飯，我去叫他？”

“我爸在做飯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好吧，你不用叫他，幫我轉告他一下，我打賭贏了我媽，下年要回國，讓他做好心理準備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對了，既然這麽巧，我順便感謝一下你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

電話那頭又是一怔，然後道：“那先這樣，我要睡覺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柳敬亭從對方的語氣和語速中，輕易判斷出跟自己講話的女生絕對是一個智商不低於王芊芊的女孩，所以他的回話非常簡潔，簡潔一般就不會有把柄和漏洞。

柳敬亭掛了電話，走到廚房門口把康令月的話轉告給康園長，康園長聽完後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，又投入到煙霧繚繞中。

二十分鐘後，飯菜齊全，兩菜一湯，柳敬亭看得嘆為觀止。

“‘君子遠庖廚’一直被男性同胞奉為圭臬，其實就是為不做飯找借口。”柳敬亭笑道。

“這句話的本意其實是反對殺生。”康園長道。

柳敬亭點頭讚同，然後指著桌上的飯菜，道：“賣相和氣味都是上品。”

“那就動嘴嘗嘗味道吧。”

……

一老一小開始動嘴，當然不會只是吃飯，話題從煮菜聊起，繞了一會，很快來到《阿Q正傳》上。

“作品最初的觸發點是什麽？我知道不會僅僅是他們的挑釁，小說裏對他們諷刺的意味更像是一筆帶過，裏面包含的野心很大。”

柳敬亭停住筷子，認真答道：“用哲學理論來解釋比較清晰，就是由特殊到普遍，再由普遍到特殊，大概就是這個意思。”

康園長很滿意這個答案，點頭道：“非常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。”

頓了一會，康園長道：“有個事情跟你說下，作協那邊想要你這篇文章，要我替你申請國家文學獎，問問你的意思。”

柳敬亭沒有絲毫猶豫地接道：“文章可以隨他們方便，不過，暫時還不想接受官方的獎勵，嗯，就是不想再次上演傷仲永的故事。”

“好，我替你回掉他們。”康園長極為幹脆地答道，眼中欣慰一閃而過。

“謝謝園長。”

“以後叫我康老師吧，單獨相處時叫康伯伯也成。”

柳敬亭微笑點頭。

“嗯，另外一個消息跟文藝學院有關的，當然，跟你也有關系了。”

柳敬亭疑惑地看著康園長。

“聽說過話劇大年的說法嗎？”

柳敬亭仔細想了一下，然後搖頭道：“不太清楚。”

“正常，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電影、網絡游戲，大概沒多少年輕人會喜愛看話劇了。”

柳敬亭讚同點頭道：“的確是這樣，不過我對話劇也挺感興趣的，只是機會不多，看得少。”

柳敬亭這話倒也不假，彼世讀大二的時候，正好遇到國家號召“經典文化進校園”的活動，跟朋友們一起看了場名為《立秋》的話劇，那是第一次現場看話劇，心靈受到極大的震撼，從那時候起，居然真的愛上了看話劇。

之後，先後看了不下五六場校園話劇包括《雷雨》、《戀愛的犀牛》、《暗戀桃花源》等。

“這個無妨，機會多的是，”康園長若有所思地笑了笑，“等我們文藝學院落成，你進了學園之後，將要面對的第一件事就是全國話劇大賽。”

“全國話劇大賽？”

“對，為‘中歐文化年’做準備的話劇大賽，第一名將有機會遠赴英國，在倫敦皇家大劇院進行表演。”

柳敬亭“哇”了一聲。

康園長繼續道：“之後還有可能要轉戰美國百老匯，與來自全世界各個頂級院校的話劇團隊進行終極對決，你知道其中意義了吧？”

柳敬亭謙虛坦白道：“知道，不過，太遙遠。”

康園長道：“別急著下結論，不妨用阿Q精神安慰下自己，也許到時候，會有意外靈感呢，未必就不能再次給這個世界一個驚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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